八十
1955年春末夏初时节,陈克忠只身去了福建泉州,到陈清林所在的部队看望儿子。这时候的陈清林,已经荣升为侦察排的副排长了,每天都会带着自己的兵出去训练。 陈克忠没事的时候,也会到练兵场边上去,看儿子怎么训练他手下的兵。看的时间长了,居然也看出点门道了。 “清林,我也看了这几天,你们这些练兵的方法啊,全都在咱们的太极拳里呢。”陈克忠等儿子训练结束,和儿子并肩走着回住的地方。 陈清林笑了说:“爹,咱们的太极拳哪里有这么神奇啊。这可带兵打仗,真枪实弹的打,一颗子弹过来说没命就没命了。” 陈克忠站住脚步,很认真的对他说:“你别小看太极拳。你们练得不是也有格斗和擒拿吗?咱们太极拳里讲的可比你说的那些好多了。”说着,陈克忠一个伸手,陈清林没有防备,要不是陈克忠点到为止,估计就得狠狠地摔倒地上了。 “好,好!打的好啊,陈排长,这位老人家是谁啊?”对面走过来一位军官,正好看见了陈克忠把陈清林撂倒的场面。 “报告首长,这是我父亲陈克忠。他特意从河南温县陈家沟来看望我的。”陈清林一看眼前这个人是刘伯承,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,直挺挺的站在刘伯承面前,啪的敬了个军礼,朗声回答。 刘伯承一听是自己手下兵的父亲,快步走向陈克忠,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亲热的说:“老人家,感谢您为我们部队培养了一位优秀的战士啊。”由于刘伯承是四川人,他的口音带着浓重的方言,陈克忠并没听懂他的话,一下子愣住了。刘伯承这个时候已经是国防委员会副主席,同时还担任着军委训练总监部部长的职务。他今天是来这里检查工作,没想到正好看见父子俩正过招呢。 刘伯承给父子俩打过招呼之后,笑眯眯的走了。陈克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悄悄问儿子这是谁。陈清林笑了,“爹,这是刘伯承大将军啊。他的名字你不可能没听说过吧。” 一听眼前这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刘伯承,陈克忠的心里顿时生起无限敬意。他在武汉的时候,没少听姑父李灵石提起过这个人。后来教贺龙陈毅以及刘少奇几个学太极拳的时候,也是经常听他们说起来过刘伯承的大名。听爹这么一说,陈清林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陈克忠说:“爹,您真的见过贺龙和陈毅他们吗?” 陈克忠这时候一挺胸,得意的说:“怎么,你爹我还能骗你不成。” 父子俩一路说说笑笑,回到了宿舍里。晚上吃过晚饭,陈克忠一看陈清林要出去,一把拉住他说,“不许出去,从今天晚上开始,你得跟我学太极拳。” “爹,我会打太极拳。我从小都跟爹学的,您都忘了?” “你那时候小,才学多少东西。咱们太极拳里面的东西多着呢,我这么远跑来找你,你以为就只是看看你啊。我想要把这东西都交给你,你哪里也别去。”陈克忠死死地挡住屋门口,就是不让儿子出去。陈清林无奈的说:“好。那我就跟您去打拳吧,不过有一条咱得提前说好,我要是哪点不会,您可不能再用烟袋锅子敲我了。” 一听儿子提起来这茬,陈克忠这才想起来儿子学拳不好好学,自己没少用烟袋锅子敲他的事。他干笑了两声,到里屋把自己带的包袱给解开,从里面拿出了四本小册子,递给陈清林说:“这是我师父陈鑫在世的时候写的太极拳图解,这里面可都是他老人家一辈子的心血。你要是真能把这本书看懂了,你小子的功夫就不得了了。”看着爹认真的神情,陈清林知道,爹说的是实话。 陈清林双手从爹的手里,把那四本薄薄的册子接过来,打开上锁的抽屉,放在了抽屉的最里面,又上了锁。陈克忠说:“这书你得好好保存着,这可是咱们的传家宝啊。等你啥时候回家了,咱家里还有陈鑫爷写的其他拳书,你再好好看看。” 从当天晚上开始,无论白天陈清林的训练有多忙,只要一吃过晚饭,就跟着陈克忠学习太极拳。跟小时候学拳不一样,陈克忠只要一讲,陈清林心里就明白了该怎么运气怎么出招。陈清林的拳术进步的非常快,就连陈克忠也为之吃惊了。他说:“你孩子要是专心练拳,一定有成就的。” 陈清林白天带兵去训练的时候,陈克忠就在部队里面到处走走看看。所到之处,那些战士对他都是非常有礼貌,陈克忠觉得这一切都是儿子带给他的荣耀。活了四五十岁了,啥时候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啊。在家里,不是被这个指派,就是被那个使唤,说来说去,还不是因为自己家的成分是富农啊。想起来这个,他得问问儿子,听说成分这个事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,不知道儿子有没有收到牵连啊。
八十一
听到父亲说起来成分的事,陈清林安慰父亲说:“没事,对我没影响的。当时部队要我们填写个人的真实情况,我就把咱家有几亩地几间房子都写上了,我的阶级成分为中农。” 陈克忠担忧的心并没有放下,“我在家被定为富农了,这个事你没给你们首长汇报吗?” 陈清林看父亲一脸担心的样子,就安慰父亲说:“别想了。这事早都过去了,再说当时我填写咱家情况的时候,部队都派人去咱们村调查了好几次。这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,你看看在部队里,大家都您不是都挺尊重的吗?”他又给父亲举了好几个例子,可这么多年来的逃亡生涯,早就让陈克忠养成了胆小谨慎,甚至有些怕事的性格了。他嘴上虽然不说了,但心里还是没能完全放下。 陈克忠在部队里一直住了大半年,把该教给儿子的拳术基本都教完了,余下的,就要他自己多练多悟才是。因为陈清林所在的部队接到了新的命令,又要往惠安去,加上自己离开家也半年多了,不知道家里成啥样,得回家去了。 陈清林看爹欲言又止,知道爹肯定还有什么事没给自己说。在他再三追问之下,陈清林这才把自己的心事给儿子说了。原来在他还在家里烧窑的时候,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,说他存在偷税漏税行为,要抓他去坐牢呢。 “爹,您到底有没有偷税漏税这些行为?如果有的话,您就应该去主动坦白交代问题啊?”当了这么几年兵,陈清林的政治觉悟已经很高了。 一听儿子也这样问自己,陈克忠委屈地说,“我就不过是在砖瓦窑管烧火的,我什么时候偷税漏税了?” 陈清林一听也是,爹一个给人烧火的,怎么能给偷税漏税扯上关系呢。“你不是在家还教别人打拳么,您有没有问人家收钱?”陈清林想起来爹来的时候就给自己说过在家教拳的事。 “一分钱我都没有收过。他们也是没事跟我瞎比划的,我啥时候收人家钱啊?”陈克忠想想,说不定是有人认为自己教别人打太极拳,私下收人钱了才会诬赖自己偷税漏税的吧。 陈清林问清楚之后,提笔给温县武装部写了一封信,把父亲的事说明情况,请求当地武装部在调查之后,给一个明确的回复。信写出去没几天,武装部就回信来了,说他们已经派人调查过了,陈克忠不属于偷税漏税行为,让陈克忠放心大胆的回到家乡来吧。 陈克忠一看政府都说自己没事了,终于把这么多天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去。他又在儿子的身边住了几天,看着他把自己教给他的太极拳练得差不多了,这才和儿子告别,说要回家去了。陈清林原本想挽留父亲在部队多住几天,可眼看着接到命令,他们要到惠安去。在陈克忠离开部队的时候,整个团的人都整整齐齐地排好队,齐刷刷的给他敬了个军礼。几位首长也特意过来为他送行,嘱咐他回去了要是有啥困难,就给组织上汇报,组织上不会不管的。 陈清林千叮咛万嘱咐的,依依不舍把父亲送上了火车。对于他们父子来说,这半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了。临行之前,陈克忠又反复叮嘱儿子说,一定要好好学习太极拳,这太极拳里面的宝贝多着呢。 陈清林含泪答应了父亲,眼看着火车要开了,他这才松开父亲的手,下了火车。隔着车窗,父子俩相互挥着手,在一阵咣当咣当声中,父子俩再次分别。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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